中原公司副总经理、卡拉奇K2K3项目总经理、K2机组冷试总指挥宋丰伟的办公室中一张超大的“K2+9号机组冷试前主要工作逻辑图”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在图上，近千项密密麻麻的工作划分为9个区域，传统核电建设项目中的围绕“施工调试关键路径”而展开的“线性逻辑”已经完全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9大区域工作齐头并进，共同指向实现冷试节点这一目标。

“我们进入了战时状态，实行战区管理，成立九大板块（战区），每个板块由跨部门、跨单位的人员的组成，统筹协调各参建单位的力量，在保证质量和安全的前提下，实现安装、调试工作的深度交叉”，宋丰伟告诉记者。施工逻辑和管理模式的又一次彻底颠覆，帮助这个工程克服了现场条件严重不足、设备供货大幅滞后等影响，将项目从拖期的边缘上拉了回来，按计划实现了“冷试”这一节点目标。

这里无处不创新

11月27日，早上8：45分，卡拉奇项目中核五公司电气调试班作业组长李铮峥手持着一张1/3 A4纸大小的卡牌步入卡拉奇2号机组17.5米的电气盘柜间，穿梭在这里一排排几乎一模一样的近百个电气盘柜之间，在和当班人员交接后，他将手中绿色卡牌和盘柜上的红色卡牌一比对，两侧的二位码排列一致，迅速找到了需要操作的盘柜，并将虎符牌放置在盘柜上——这表明这台盘柜已获取给下游送电的权限，而这也意味着下游设备随时会上电。

这张并不太起眼的卡牌被形象地称为“虎符牌”——它的作用与我国古代用兵的虎符异曲同工，在卡拉奇现场它也是一张名副其实的“救命牌”。

9大领域工作齐头并进，各单位的工作高度协同——这是“冷试”节点得以如期实现的法宝，可快速的工程进展也带来新的问题。9月份以来，K2核岛的安全生产呈现安装与调试活动深度交叉、多单位（含土建、安装、调试及厂家人员）深度交叉的特点，加之项目现场通讯信号不良、噪音较大、中巴方语言沟通不便等诸多不利因素，使得现场安全形势变得更加严峻。系统移交及调试期间，因走错间隔、交流不畅所引发的误启泵、误合闸在以往核电项目中曾有发生，在更多的交叉作业中，这一风险无疑大大增强。而这套独创的虎符制度，在已有安全措施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套保险。

这样的创新单个看来不算什么，然而，可贵的是，在这个项目上，目之所及，无处不创新。在CZEC现场办公楼一楼一个40平米的房间内，是卡拉奇项目部打造的“天网工程”所在地——24小时视频监控中心，全厂近300个摄像头均可在此处实时监控，通过中巴方安全管理人员联合值班、每班发布视频安全检查报告、对监控中心值班人员定期考核、每日公布摄像头完好率指标督促各责任单位对摄像头进行有效维护等措施，确保全方位、全过程的视频安全监督检查有效开展，最大限度实现现场上万人的施工作业安全监控“无死角”。在K2常规岛0m层江苏电建公司的吊装示范区，新开发的司索小帮手、确保异形件吊装安全的标准化吊装工具盒以及标准化棱角保护材料等摆放有序；在生产临建中核五公司不锈钢车间，巴基斯坦工人的焊接区，双层柔性打磨切割防护挡板的应用，有效防止了砂轮碎裂及反弹造成的伤人事故。中核凯利仓储区域，工人们正操作着装有倒车影像的叉车进行紧张而有序的作业……

“国内外叉车、混凝土泵车等施工机械在出场时大都未安装倒车影像，而为了消除倒车时因视线盲区产生的事故事件，提升本质安全，我们专门购买了倒车影像对现场200余台叉车、混凝土罐车、汽车吊等重型机械进行了加装；那个司索小帮手是我在德国的一个工厂里参观时看到类似的装置，回来后我们自己研发的，它通过保证与被吊物之间的安全距离进而保障司索人员的人身安全……项目开展五年以来，围绕“确保安全，提升效率”，我们开创的大小创新不下数百项。”中核中原K-2/K-3项目部安全保卫部副经理贺晓刚一项一项地给记者介绍着这些安全创新，“在这里，只要出现一点问题，我们就会思考如何改进，有了新的想法项目领导一定会大力支持。”他这样告诉记者。

现场无处不在的“小创新”事实上是对K2/K3工程中不断颠覆施工逻辑的“大创新”的有效支撑。在这里，不走寻常路，并非始于备战“冷试”之时。“高深度实现交叉作业”也不是为了“冷试”的特殊状态，而是这里施工的常态。

2016年，宋丰伟带领项目部实施了前所未有的主设备预引入法，土建、安装同步推进，一举打破了传统施工中主设备安装作为关键路径直接影响工程进度的局面；为了完成“主设备预引入”，一些类创新方法应运而生，2017、2018年连续完成了堆腔水池模式化、环吊轨道支撑梁和环吊结构梁整体安装等多项技术创新；2018年，当工程土建部分影响了工程进度时，他们再度打破传统，实施预应力施工双平台的创新，通过在特定区域搭设上、下双平台有效增加施工作业面，提前3个月完成了k2机组预应力施工；今年，为了保障穹顶吊装这一里程碑节点的如期实现，他们又一次颠覆传统施工逻辑，将在内穹顶设置脚手架支撑模板，改为外穹顶钢模板地面一次拼装成型、整体吊装就位，带来了近8个月的工期释放效益。

“在这个工程中，我们多次以创新消解掉传统的核电施工关键路径，这需要我们对熟视无睹的经验进行科学地反思，更需要有担当作为的精神，但有时创新也是逼出来的”，宋丰伟告诉记者。

 “逼”出来的新工法

在K2/K3项目中，所有的创新都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而是为了解决沉重的现实问题。

作为“华龙一号”海外首堆，K2项目因出口国及地理位置的因素，在工程建设过程中较国内参考电站面临更多的挑战和问题。首先是更高的国产化率带来的进度风险。虽说“华龙一号”技术是我国自主技术，但因核电站所需的设备、物资等均或多或少的需要第三国进口，而K项目出口国为巴基斯坦，设备进口方面会面临很多受限的问题，所以在设备上采用更多的国产设备，多个关键设备的首次国产化让这个项目承担了比国内机组更多的压力。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前期设备和大宗材料的到货与现场需要差达7个月以上。 

对于地处巴基斯坦的K2/K3项目来说，条件是非常艰苦的：基础工业差，设备遇到问题后，有些问题因工业条件的限制无法在当地处理，可能需要送回国内处理，费时费力；交通不便，整个核电站的建设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这都需要完善的交通来保障，这个项目大部分人力、设备、材料都来自国内，一般通过海运或空运，海运大概2个月，空运加报关清关时间也要半个月，国内举手之劳的事在这里变得异常艰难，很多临时需要维修、更换的小的备品备件都是回国人员在自己行李中带回来；人身安全方面，巴基斯坦的局势也是随时变化的，项目上为了来巴的中国员工的人身安全作出多项措施，机场到现场往返安保车接送，现场区域管控，不能自由出入……

与此同时，来自巴方的不确定因素是这个工程躲不过的坎。“这方面出现的问题真的很多，比如在承建K项目时，巴方为了提高自己国内的工业，一般要求一部分设备或设施需要采购巴基斯坦的，对于巴基斯坦的承包商因巴方习俗或工作习惯等问题，有许多无法按期完成相应设备或工程，会影响这个项目的整个进度。”调试管理部的青年工程师邓颖哲虽然到这个项目刚刚满三个月，但已经感触颇深。

冷试副总指挥李荣浩，参与了我国福清核电项目1~4号机组的水压实验，在现场被称为“技术大拿”。然而，在这里开展工作时，他却常常被非技术问题逼至墙角。

“因为巴基斯坦核能监管机构对于核电机组冷试并不熟悉，所以完全就是抠条文法规，开展冷试的一系列试压试验就连开了三天会。巴方提了一张问题清单，一共有79项问题，对照这份问题清单我们要一一作答，给出每一个答案都需要准备好多份文件。在会议室里回答完所有问题之后，还有一天的时间是在工程现场答复。”

沟通困难之外，与巴方的其他接口也并不顺畅。500KV超高压电——冷试启动后，后续试验开展的一个重要先决条件，就因为巴基斯坦技术接口、当地电网条件等诸多“客观因素”的限制迟迟无法送达现场。9月24日500kV开关站及第一条线路就已经具备输电条件，后又为巴方的“IN-OUT”方案全力赶工第二条线路，并于10月7号再次具备了场内受电条件。可巴方承诺11月26日冷试启动时的送电没有实现，考虑不影响其他实验子项的开展，冷试按预期启动；谁知，号称27日上午11：00送电的预期又成为泡影。就这样，在其他核电项目根本不成问题的问题让李荣浩一直捏着一把汗。一直到，11月27日晚22：20左右500kv超高压电才终于送达。

更别提在项目开始的最初，招聘的巴方工作人员在领完一个月工资后，第二天就会走得只剩下5、6个；不肯脱下民族长袍换上工作服，造成现场安全无法保障等等这些因为深层次的信仰、文化差异造成的困难了。

被“逼”无奈之下，颠覆与创新是唯一的出路。

每走一步必全力以赴

8月份，在卡拉奇室外温度一路飙升至40度以上的时刻，为了全力备战冷试，K2/K3项目的所有中层骨干人员却一律取消了休假，投入到超负荷的工作中。

身兼9大板块之一——“核辅系统专项组”负责人的项目控制部总经理卢金明还没来得及为已经多年没与身在国内的儿子共度暑假而叹息就被卷入了超高强度的工作当中。核辅系统已交是冷试启动的先决条件，直到8月由于受前期多种制约因素影响，K2机组核辅系统安装进展滞后于三级进度计划，核辅系统仪表安装及电缆敷设等工程量仅完成10%左右。

将近4个月的时间，每天6:30起床就奔现场参加班前会、总体计划落实会，追踪每一个问题的解决；晚6：00是马不停蹄地晚班会，当日工作当日毕，次日工作提前谋划。忙是常态的基础上，还要应对接连不断地突发状态：8月11日，当地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核岛-12.5米厂房进水，部分设施设备受损，没有办法，启动历时2个半月的“战时”状态，加班、加点协调解决。调试中发现原有流量孔板孔径不合适，需要重新加工，国内制造时间来不及，只能联系当地制造厂，可仅仅一次外调申请都需要几经周折，多次被驳回……“完全记不得多少次加班到深夜，多少次半夜赶到现场了。九个项目组情况都差不多，大家都是在自己正常工作的同时再承担专项任务，必须心无杂念，全力以赴。”

谈及被牺牲掉的假期，无数个无法与亲人团聚的日夜，卢金明告诉记者：“虽然看上去不那么近人情，但这事实上又是最合乎人情之举。我们远离故土，来到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不就是要完成这项事业么？当然要千方百计把事情做成。做不成这件事，我们甚至无法面对自己。”

千方百计当然就意味着大量时间、精力的投入与付出。

再以前文提到的那个看似简单的虎符牌为例。它是三张花花绿绿的牌子，每个卡片竖向两侧还带有0和1的数字编码。但其使用的过程听上去还真有点繁复：1号红牌、2号绿牌、3号红牌。红色代表禁止操作；绿色代表允许操作/合闸。3号红牌挂在待维修/待操作的泵体上，1号红牌悬挂在该泵对应的上游启动开关/盘柜上。当需要对该泵进行维修时，先根据作业票找到该泵的位置，再将2号绿牌与3号红牌通过二位码比对，确认无误后，将2号绿牌悬挂在3号红牌上，然后才可以对该泵进行维修或操作。当泵体安装维修完成，需要启泵时，人员须将2号绿牌送至上游端与1号红牌比对、覆盖后，才能对泵进行启动。

正是这样，2号绿牌位置的唯一性，决定了同一时刻上游或下游仅有一侧允许操作；每个设备被赋予的唯一的二位码，决定了多个作业不会互相混淆，最大限度减少人因失误；而提前放置好红牌，当作业人员将绿牌与其进行比对时，如果走错隔间/看错设备就会找不到对应的绿牌。

“虎符牌是现有隔离制度的一个有效补充，但不能替代‘两票三制’及‘三向交流’等已有规定，它存在的价值是让我们的现场操作更加安全规范。”虎符牌只是宋丰伟偶发的小主意，但从他的话语中你不难感受到，为了达成工期“减法”，这个项目下了多大的决心在技术、管理上做“加法”。

作者：杨阿卓

摄影：王进杰 侯伟

责编：段新瑞